【叶蓝】《端倪》（1-10全）。
叶蓝小电影群三十日drive car活动
题目：只能用舌头
时间：8月2日
浅设定：电影教父叶 X 小记者蓝
2w5+，拼了老命了
01
男人的手温柔地抚过自己的后颈，锐利的视线像是洞穿了自己的魂魄一样，直直扫遍全身。蓝河刚想转过身去，身后搂抱着自己的力量倏地加大，某处硬的发烫的地方狠狠擦过自己柔嫩的臀//瓣，在身后跃跃欲试。
蓝河猛的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汗水浸湿了额发和枕头，睡衣也变得黏糊糊的，全身都像是淌进了一汪春//水里，被搅得无法安宁。
他探手戳了戳感应的闹钟，显示屏亮起——凌晨4点，真是无比尴尬的时间段，睡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肯定头疼，但是不睡，这长段的时间也是令人难以消磨。
于是他索性起身，打开电脑，然后架起他的蓝光眼镜，在电脑网页的搜索栏里，敲下了几个字——总是梦见和同一个男人XXOO是什么预兆？
他往下滑拉了一大段，发现内容多半无聊，要么就是天马行空，要么就是冗长无趣，他看了一大堆的专业术语，看的头脑发胀都没摸索出个所以然，于是干脆自己跑去知乎上面提问了，他将分类定位在心理咨询方面，想了想，顺手加了个周公解梦上去，在打完一长串的问题之后，他就开始坐在桌边等。
他手边不停刷新着页面，微凉的夜风从窗户口灌进，蓝河一哆嗦，起身去带上了窗户，心里还纳闷，自己睡前怎么忘了关窗呢？
但是他也没细想，黑暗里，浅蓝的荧幕光影幽幽映在他的脸上，干净清隽的脸反而生出了异样的妖娆。
等了也有一小会儿，他在这无聊的等待中去微博刷了点其他的新鲜事，然后就看见了霸屏热度榜第一的新闻。
现在也好歹是凌晨时间，可是这热度的搜索量不降反增，貌似一大堆夜猫子守在电脑手机前关注这个消息，很快，有关这个人的各方面信息以不同的关键词慢慢攀爬上来，前五的位置不消片刻就被这人的消息全面扣死，后面的热度再怎么买都上不来。
蓝河又是跑去刷新了一次提问的页面，还是无人回复，这边页面空荡荡，另一边的页面都快要刷爆了，蓝河也不怎么着急，又继续切回去关注这个人的最新新闻。
“电影教父——叶修密会情人”，“叶修 情人”，“叶修的十年”，“叶神背后的人”，还有一些攀这热度借机炒作的消息，铺天盖地地涌上了所有的视野，但是其实晃来晃去也就是那么几张脸看不太清的照片。
画面中的叶修咬着烟头，漆黑的深夜却戴着宽大的蛤蟆镜，头上扣着带帽衫上的宽松的帽子，挡住了大半张脸，他左手似乎拉着谁，但是那个人身型比较瘦，外身穿着全黑的夹克，下巴上兜着口罩，脑袋顶着一顶鸭舌帽，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夹杂着奇怪的情绪，像是望着镜头，又像是望着手握镜头的人，目光有些不寒而栗，但是因为遮挡的部分实在是太多了，因此辨别性别的可能性都很小。
十几张照片，但是拍摄手法如出一辙，从行为动态以及优美的下颌线可以判断出叶修是本人没错了，但是无论哪个角度的偷拍，都是无法拍清楚身边那人哪怕多余的一个细节。
隐藏的天衣无缝，但是偏偏又让人在大街上抓了个正着。
底下一排都是粉丝的哀鸿遍野，这才刚出来30分钟不到的消息，在这么沉寂的时间点，评论都快上万了，蓝河震惊了，这大半夜的，他们都可以从床上爬起来去感受娱乐带给自己的快乐或者苦楚，真是有够闲的……然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蓝河径自叹口气，心里默默数数：五，四，三，二，一。
和自己的一的尾音一同出现的就是电话铃声了，在寂静的夜里原本音量不大的铃声听起来却有些刺耳，蓝河看了一眼屏幕，就有气无力地接了起来。
“……前辈……”
“你在干什么？嗯？电影教父叶修的八卦新闻，是十年来第一条关于他的私人八卦！你人在哪里！？嗯？你看看其他媒体的记者这个时间点蹲在哪里？你呢？睡觉很重要吗！？睡觉重要还是你的饭碗重要？你选了这条路你就要能吃苦！没价值的东西每天扒来扒去，最值得的深夜档你却没影！你……”
后面前辈一堆的说教蓝河已经没空听了，他开着免提在旁边，爬起来迅速的穿衣服，一会儿的功夫，微信就噼里啪啦蹦了十几条，他那个每次出勤的小群里，几乎人人都在艾特他了。
蓝河嘴里应了几声前辈的电话，匆匆抓过桌子上的录音笔和工作证，挎起沙发上的背包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小区很安静，锁门的声音沉闷地在楼梯间回响，邻居家里趴在门口睡觉的宠物狗听见异动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然后从铁门的缝隙处看了看，那个模糊的身影正往电梯口跑去，它朝着那方向喊了几声，然而黑影对它毫无反应，于是等待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异常的宠物狗，又趴回去继续睡了，露出半睁的眼瞥着窗外的月色。
蓝河气喘吁吁地赶到叶修入驻的酒店大厅的时候，尽管是4点30的凌晨，大厅已经黑压压一片了，各个媒体的娱乐记者早就架好了各种阵仗等着清早的发布会，蓝河探头探脑的想要找自己的同事，还没走几步，就被平常随行的同事发现了。
“蓝哥！这边这边！”同事小刘招呼道，塞给蓝河一张纸，又递上自己脖子上的相机，划开十几张毫无区别的照片，“言哥他们也快到了，我们先沟通下。这是新闻稿的模板，刚才那几个对家的记者说就按照这样的格式写，毕竟是叶神，通稿没出，消息也暂时不敢乱写，你看看行不行？我们先发个微博？哎……3点30拍到的，黑灯瞎火的，对方什么样都看不清，这帮孙子……”
小刘凑近蓝河的耳朵悄悄说：“他们是不是有特殊渠道？这次蹲的时间点太特么合适了。之前叶神虽有 ‘地下恋人’这样的传闻，但是藏头藏尾十年，一丝痕迹都没有，也太难办了吧，叶神的安保系统多牛逼啊，花边新闻从来都扼死在摇篮里。但这次，这帮家伙……我听说，3点25分叶神出现之前，他们就守在了路上，你猜是哪条路？不是叶神常走的小路，是大路。”
蓝河翻了翻资料，抬起眼皮看了眼小刘，又回头看了眼对家的记者们，正在彼此友好热情的交换情报：“他们怎么知道的？”
“谁晓得啊……叶神拍的电影距离上映还有半年呢，按照他以前的性格，这宣传不可能来得这么早，而且他也不屑用这样的方式宣传啊……”
同事小刘，一个叶修的路人粉，针对这事既好奇又郁闷。
蓝河半夜醒来的脑子还算清醒，他看了看渐渐染亮的天空，回身问道：“发布会几点开始？”
“哦，还没给时间，叶神那边的公关说什么，希望大家休息一下啊，然后晚点会和大家联系什么的，屁叻，谁信啊，反正那帮家伙就赖在大厅了，要是叶神从后门跑的话也难，那帮人，早派人去车库啊，后门各个地方蹲了。”
“明星真难。”蓝河叹口气。
同事有些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看着蓝河：“蓝哥，做人就很难啊，你看咱们这个时间点还在这里堵新闻，不难么？大家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饭难吃的话，你吃得下去吗？”
“那没有饭吃，你怎么活下去？”接话的人不是同事小刘，而是他的死党兼同事言飞，外号言哥。
言飞扛着摄像机，冲问好的小刘摆摆手，然后跟蓝河不怎么生份地说道：“老蓝啊，我说你特么有时间在这里扯屁，还不如想想你的新闻稿怎么写。”
蓝河气定神闲地看了他一眼，镇定地回答道：“用电脑写。”
“……你就嘚瑟，我跟你说你……”言飞正要想想如何挤兑蓝河的时候，大厅突然喧哗起来，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往幕布的方向看去。
“那个晚上好，哦不对，也可以说早上好。真是辛苦大家，这个时间还在这里加班加点。咱们这次的发布会会在早上8点30正式开始，然后大家在此之前可以去放松休息一下。地点就在本酒店的宴会厅，提供工作证给我们的工作人员可以入内。然后需要特意说明的一点是，这次发布会结束，我们会提供单人采访时间，也就是，我们会给到发布会上，部分媒体一些，单独采访叶修的时间。谢谢大家！”
公关说完之后，整个大厅都沸腾起来了。
从不接受单人采访的叶修，竟然会在此时此刻破天荒地开设了新的渠道，这无疑让这帮疑神疑鬼的媒体人脑子里想出了别的幺蛾子。
“难道说这次真的扒了叶神的底裤？所以需要小心防范？”言飞问道，蓝河却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于是忍不住继续吐槽，“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还是脑子丢在家里了？”
蓝河白了一眼言飞，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手机上登陆的知乎客户端开通了提醒通知，然后他凌晨4点问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回复。
回复人的头像十分奇怪，是一只慵懒的小猫咪，但是那猫咪的眼神看不出可爱，竖瞳透出神秘的光，仿佛和整个屏幕都产生了共鸣，像是一圈圈往外发散的涟漪，看得人不寒而栗。
名称却是简单的一个字：君。
再往下滑，可以看到这个人的回复，寥寥几个字，不知为何，却觉得熟悉又诡异，上面这么写着：
【提问：总是梦见和同一个男人XXOO是什么预兆？】
【答：说明你们就快见面了。】
02
通稿一拿到手上，蓝河看了没几行就昏昏欲睡，之前还特意喝了一杯咖啡提神，没想到一到要上班的时间还是准点准时地犯困。
蓝河揉了揉眼角，正打算小眯一会儿的时候，闪光灯就突然高频的闪烁了起来，言飞早站好了不错的位置，拉着摄像头对着叶修进来的地方开始摄像，然后在一片哗然中，身穿黑色西装的叶修从那扇小门走进来。
他外身套着剪裁精良的西装，内里穿着领口开到锁骨处的衬衫，长腿在黑色西裤底下毫无掩饰地露出来，走的每一步都让人心跳不已。
他的发型看起来比较凌乱，但是仔细看会发现每一簇乱发的去向都十分得体合宜，配着那张英俊不羁的脸，随意的一瞥和勾唇，都足以让底下的女性或者男性面红心跳。
叶修身后跟着几个工作人员，一排安保站成人墙挡在记者和叶修中间，然后叶修站在台中间笑了笑，示意记者们先坐下。
“看来我耽误了大家挺多时间，有什么问题随意，我尽力回答。”叶修两手交握放在桌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摆成端正的姿势，反而生出了诱人的气息。
蓝河的视线穿过前面几排争先恐后的头顶，落到了叶修的手指那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出神地盯着那个地方，大脑一片空。
“我们会按照顺序来，”叶修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站起来，将话筒递给流动的一个工作人员，“我们的发布会只有30分钟，所以结合在场的15家媒体，我们能给的时间有限，请大家抓紧时间，最后，我们会选出适合的新闻朋友，进行我们的单人采访环节。请从这边的芒果娱乐开始吧……”
提出的问题大部分都是关于叶修这次神秘地下恋人的事情，叶修实在是狡猾，这帮打交道多年的媒体也是吃准了他不会老实交代，虽然一开始说得多好听，说什么尽力回答，其实就是尽力在给大家搞死胡同。
新人记者总被前辈教导，采访叶修的时候千万不要顺着他的思路走，尽力回避他的反问，坚守自己的立场，但是大部分新人要么就是被美貌蛊惑人心，要么就是被大神气场弄得找不着北，以至于采访一结束，写出来的东西大同小异毫无价值，一点能扒的东西都拿不出手。
媒体们气啊，但是粉丝偏偏吃这套。
要说叶修这个人，光是从“电影教父”这个称号来看就知道，有作品有人气，口碑还极好。颁奖典礼懒得参加，被拍到的时候多半都是在拍戏现场，耐心教人，不耍大牌，不爱综艺不爱采访，一心钻进戏里，没有绯闻没有八卦，自己潇洒自如来去无踪。
虽说明星就算再出挑也不可能毫无痕迹，早前的消息也不能全算空穴来风，但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终究无法一锤定音。
而他越是露得少粉丝越是好奇，因此自带热度也成为了他的另一个标签。叶修没事遛个狗都能空降热搜，演变到最后，反正只要关键字里挂了叶修两个字，在这个快消文化如此严重的时代，霸屏热度榜一周都没什么问题。
蓝河的脑袋真的有些晕了，他觉得奇怪得很，怎么自己明明也睡了快有5个小时，还这么萎靡不振的样子？话筒一个一个传过去，每个记者都卯足了劲恨不得撕开叶修掩护的那层伪装面具，看看真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叶修到底是护自己的形象和粉丝呢？还是护那个不能带出来的人？
前者听来比较匪夷所思，按照叶修的一贯套路，他是不太在意这些虚实不定的东西，那么就是后者了，看起来叶修挺怡然自得的你来我往，在蓝河眼里，反而衍生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蓝河正思考什么的时候，话筒就传递到了自己手里。
叶修旁边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转头对叶修说道：“接下来是蓝雨的记者。”
叶修看着被突然cue到的年轻人眼里露出了些许迷茫，唇角勾起了极微小的一个弧度，场上没有一人发现。
蓝河起身抓紧了话筒，迷茫一扫而空，拿起话筒，他还是职业而严谨的一名记者。他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牙齿轻咬了一口口腔的嫩肉，试图让自己有些混沌的大脑尽快清醒过来。
而叶修，正坐在台上，露出礼貌而又官方的微笑，看着自己。
“我想请问一下，叶神的电影下半年就要上映了，那么在这之后，有什么工作安排呢？”
台下一片惊愕，众人都恨不得用这短暂的几分钟掰成慢镜头播放来问问题，每个问题尖锐又直白，但是蓝河却问了所有人没有问过的话，让场下的人既震惊又无语，有人小声吐槽道，还不如让我来问点有价值的东西呢……浪费时间……
蓝雨疯了吧，请了个这么不入流的新人记者？
言飞回头看了一眼蓝河，没说什么，只是冲他点点头，摄像头慢慢贴近叶修的表情。
“谢谢提问，”叶修笑道，“暂时还没有定，不过如果有相关安排的话，也会发通告，但是如果是私人生活，抱歉就不能提及了。”
“那是自然，比起八卦，其实还是更在意叶神的新电影，这次的电影是关于校园暴力的内容，也是目前社会上广受关注的一部分，想知道叶神拍这部电影的初衷是什么呢？”
底下有人坐不住了，有人甚至翻了白眼甩了甩手头的稿子，后面的更是焦急万分的想要举手抢位，叶修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有些莫名其妙，他们本来做好了各种应对八卦新闻突发问题的解决方案和回答技巧，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小记者不走寻常路的打出奇怪的一副牌，没头没尾，让他们一开始想往电影这块引导的思路直接自己走设定了。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比较漫长，我希望可以慢慢谈，来，我们先把机会给后面的人吧。”
叶修这话一出，记者们更坐不住了，什么叫慢慢谈？这是直接预定了等下单人采访的名额吗？那这根本就是他们不想回答问题啊，前面问得那些问题都不怎么诚心回答，到了提问无关问题的媒体，偏偏摆出要好好理解的一副姿态，也太嘲讽大家了吧！
但是大家就算是心里憋屈面上不满，也没法将这怨气发泄出来，只能彼此交头接耳来挖这名记者的来头，没多久，底下就开始嗡嗡一片十分吵闹。
30分钟比想象的要快，没多久所有记者的问题轮流过了一番，大家还是没能从叶修这张不知真假的嘴里套出想要的信息，众人郁闷不已，自暴自弃地想着干脆就用这叶修夜场的消息添油加醋一些内容，做个标题党也能博博眼球，利用他刷波热度，也不算亏。
但是造谣还是不敢，叶修所在工作室的陈果老板财大气粗，对付恶意造谣中伤的事情从不软骨，一副要把对方告到倾家荡产关门倒闭的气派。
采访结束之后，叶修在保安的护送下离开了台前，众人看此景，猜测单人采访怕是要凉，正要离场的时候，留下的公关人员却用话筒喊住了蓝河，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回头张望。
“蓝雨的记者请留步，请随我来。”
03
酒店的房间很干净，一株红艳的玫瑰摆在漂亮的玻璃皿口，而对面坐着下一秒感觉要把这玫瑰折在自己领口口袋的男人。
优雅，英俊，但每个动作和表情都透着不羁的风流，感觉怎么夸都少了神韵，地球的语言难以形容完这个人的全部，难怪他红的空前绝后。
蓝河理了理衣襟，努力平稳住自己的呼吸，毕竟第一次近距离面对娱乐圈神一般的人物，再怎么冷静自持的人，多少还是会露出一些怯态。
正当蓝河想方设法稳住自己的时候，叶修倒是先发问了：
“当了多少年记者？”
“嗯？大概……五六年吧。”
“是吗？感觉没怎么见过你，是不是很少单独采访？还是不太跑我这条线？”
蓝河被这么顺带着牵引，倒不觉得十分紧张了，于是眉头轻轻松动，笑了笑：“之前我是跑社会新闻的，但是现在，大家的关注点更多在娱乐八卦上面，社会的版面热度降低，老板就把我分配来这了，这还是上个月的事……所以……”
“所以娱记该怎么做，你还是萌新啊。”
“哈哈，算是吧。不过您肯给我机会，还是很感激的。那么叶神我想请问一下，刚才咱们的话题可以接着回答吗？”
“当然了。”叶修换了个姿势，有些瘫软的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蓝河发现这个男人真是无死角的好看，尽管这样一个可以毁形象的姿势摆出来，但是他做起来却透着些许优雅，那气质果然是纯天然的。
“我这部电影，着重点在 ‘校园暴力’上面，如您所见，您之前跑社会新闻的话，这块应该比较熟悉了吧。”
“没错，之前我采访的有几个案例，一些私立的，或者公立的学校，校园暴力的新闻并不少见。说实话，我采访了几个当事人学生，他们的思维都挺让我费解的，人是不是对于持和自己不同观点的人，都会采取极端的，抗拒或者打击的态度呢？”
“因为人类，普通，渺小，愚蠢又自私。”叶修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点了点，像是在将很复杂的人性描摹出了简单而又浓缩的小块标签，他的表情不怎么严肃，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沉闷，“通常情况下，人比较喜欢从众，所以在感知到危险的时候，会站在意见一致的人群中，我们称它为 ‘氛围’吧，然后与这 ‘氛围’格格不入的人，可能就是他们口中的怪人，是异类，是需要被消除的，因为和自己不同。别说校园了，社会上，工作上，包括家庭，其实都会有这样的排斥现象，这不是只有发生在校园，其实发生在我们生活的每一处。”
蓝河垂着眼睑想了想，并没有打算辩驳，反而有些乖顺地点了点头：“您说的对，大家似乎都喜欢合群的人。”
蓝河自嘲地笑了笑：
“比如说现在，大家都喜欢看娱乐消息，微博随处都可以打开。大家用2M的网速就可以看到大洋彼岸的好莱坞大片，还可以看到明明隔着十几个圈子那么远的娱乐圈的新闻八卦，看上流人群间的恩断情仇，还随时可以用手里的键盘对大家进行一番批判博弈，谁都可以成为你手下被涮一遍的角色，没有隐私，没有权利，没有生活。但是，大家却对身边的人今天吃了几碗饭都不关注。”
“再比如，热度高居榜首的永远都是您这样的娱乐明星，大家愿意每天花几个小时刷娱乐圈的消息，看一些精修的美图和照片，对着偶像参加的综艺哈哈大笑，大脑也似乎变得空空如也，对所有的信息都是碎片化的接受，碎片化的吸收，久而久之，连思考的能力可能都会丧失吧。”
蓝河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于是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一旁的言飞没有打断自己，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叶修的表情。
“不好意思叶神，明明是采访您的，关于您的这部新电影……”
“没关系，了解一下大众愿望挺好的，可以给我带来更好的灵感。”叶修笑起来。
职业电影人就是不同，生活随处都是感想起源，能够把握和抓住每一次转瞬即逝的灵光。
“所以你干这份工作应该也不轻松吧，毕竟采访的都不是你感兴趣的事情，娱乐圈的八卦，听起来就很没营养。”
“倒也不是这么说……”蓝河讪笑道，“您这部电影，关注了真实的社会新闻，说起来，也是在用您的号召力让大家重新关注未成年的心理教育问题，比起一些无聊的谈情说爱的泡沫剧，还算是很有深度和影响力的了。”
“哦？”
这一声的尾音七绕八绕，叶修一副烟嗓，这调子也不知怎么的钻了自己哪一处，感觉浑身都酥麻起来。蓝河手心攥紧，抬眼看了看叶修，结果正好撞上叶修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自己样子毫无掩饰，不自觉浑身过电一般僵硬。
他的眼神莫名熟悉，像是下雨过后空气那般清新，但是又如同雷雨天到来之时那样阴沉的雾霾，无论哪种都属于这个人，琢磨不透，变幻莫测。
“时间到了，这边采访结束了吧？”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女人走了进来，朝蓝河致以微笑，蓝河立刻起身迎上，点了点头，这就是叶修工作室的老板娘——陈果。
叶修站起身，懒洋洋地说道：
“老板娘，我还从来没做过这么轻松的采访，全程只用听就行了，以后都让这位小同志做单人采访好了。”
“啊？”蓝河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陈果，又看了看叶修玩味的脸，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话。
“……”陈果无语地白了叶修一眼，然后又变脸成热情的笑脸对着蓝河，“非常感谢采访，辛苦大家了，以后有活动会优先通知您这边。”
蓝河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叶修又是火上浇油：“我觉得这位小记者挺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咱们要不挖到工作室来，打打下手，写点通稿什么的？感觉就很正义啊。”
“……你挖的人够多了，这可是蓝雨的，你挖了墙角小心人老总跟你急！”
“老叶你又在搞什么传销？你就这么几分钟都不能消停吗？”
说话间又是一个大叔入镜，他穿着T恤，一脸胡茬，进门就怼叶修。
“你懂什么，我这叫为工作室注入新鲜血液，像你这种高龄懒惰的，没法让我们跟上时代的脚步，只会被你越拖越后。”叶修揶揄道，蓝河认出来了，那是叶修的御用摄影师——魏琛，在摄影界曾经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哥大，后来因为拍摄了一组不合规定的照片被雪藏了一段时间，时隔一些年，竟然从叶修的工作室重出江湖，拍摄手法更为老辣独道。
“你大爷的！你那些在外面被吹的天仙下凡的照片不是老子给你拍的？你再说一遍我拖后腿？你小心我把你的不雅照流出去！”
“老板娘你看看你看看，这整天威胁家里的摇钱树，该不该罚钱？该不该扣奖金？”
“都给我少说几句！”
蓝河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几个人你来我往的插科打诨，似乎都忘了他和言飞两个局外人的存在，而且这三人都和外界传闻的不同，陈果看起来雷厉风行但实际上很容易迁就对方，魏琛传闻奇怪猥琐，但是讲话的时候却透着大气和豁达，而叶修更是如此，外界对他的传闻千奇百怪，但是每一种都不是他，每一种又似乎都是他。
然后他看见叶修的余光飘了过来，眼角似乎噙着笑。
蓝河突然心跳加快，有些尴尬的别过了头。
“让两位见笑了……”陈果回头又是瞪了两眼这两人，然后冲蓝河笑道，“我让人送两位去大厅。”
蓝河正要跟在工作人员身后离开的时候，叶修却是喊住了自己。
没有喊自己小记者，没有喊自己小同志，喊得是自己的名字。
他站在雪白的窗纱旁，长腿随意摆放，上身挨着墙，嘴里叼着还没点燃的烟，冲自己笑得人畜无害。
“蓝河，很高兴见到你。”
04
05
06
叶修的家里很宽敞，空落落的摆着一些家具，简洁却不简单，每样东西都是可以随手拿到且方便的，多余累赘的装饰基本上没有，看得出是一个生活有品质但是又很从简的人。
蓝河在门口脱了湿淋淋的鞋子，面色有些尴尬的看着被自己湿透的袜子在地上踩出来的水渍，十万分的不想继续迈步。
叶修进房间门换了一套睡衣的功夫，出来就发现蓝河还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样子，于是直接靠在门栏上，上下打量着对方，用一种有些暧昧的腔调故意捉弄道：“你要是再不进来，我可要把你打横抱到卫生间去了啊？”
此话一出果然有效果，蓝河立刻打了鸡血似的一蹦一跳顺着叶修手指的方向往卫生间蹦去，啪嗒一声关上门，可没多久，又将门拉开一条小缝，蓝河手脚并用扒在门框上，露出湿漉漉的小脑袋，一脸窘迫，脸颊还泛着微红。
“那个……叶神……我等会穿什么啊……”
叶修似乎早有准备，从身后丢出一套衣服过去，笑眯眯地说：“全新的，别担心。”
浴室的热水十分充足，干净的玻璃门上很快被蒸腾出一层雾气，蓝河仰着脑袋淋着滚烫的热水，心里寻思着这莫名其妙的发展情节，正当自己陷入不知飞去哪里的思绪的时候，他一转头却突然看见了一个黑影，雾面的玻璃上映着那人的身型，一点点贴近着玻璃门。
蓝河吓得一下没站稳，脚底一滑差点就要摔个骨盆开裂，还好及时抓住了旁边的栏杆，他那颗快要冲到嗓子眼的心被自己硬生生吞了回去，憋了半天，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叶……修吗？”
黑影没有回答自己，似乎停住了脚步，站在一米不到的开外沉默的注视着自己，明明氤氲充斥了整个空间，蓝河却像开了天眼一般能看见那人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于是蓝河迅速推开玻璃门，结果那黑影却是突然退去，一股脑的热汽涌出，就连洗手间的镜子都变得白茫茫一片。
洗手间空无一人，除了自己，连有人匆匆关门出去的声音都没有。
蓝河晃了晃脑袋，想要说服自己可能是因为淋了雨要感冒了大脑发昏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而且本身洗澡的地方就很可能因为反射或者倒影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看到难以置信的东西这也不是不可能，于是安慰自己成功的蓝河心安理得地洗完了这个澡。
等他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桌上飘着清香的姜茶，叶修却是四下无人没找到，身上的棉质睡衣很舒服，但是穿一个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人的衣服，这样的经历对蓝河未免有些刺激，于是他张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乖巧的坐在餐厅的凳子上一口一口喝着姜茶，小眼神虽然四处乱瞥，也不敢乱动。
等到自己一杯姜茶全数下肚，叶修还是没有出现，于是蓝河站起身，把茶杯放进厨房的水池里泡着，然后蹑手蹑脚的游荡了起来。
“叶神？叶神？”
蓝河站在空旷的客厅喊了几声，无人回应，于是又是凑到各个房间门口，压抑的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回应，于是蓝河大胆了起来，跑到阳台，跑到书房，却哪里都没有叶修的踪影。
不会是出门了吧……
一想到这个，蓝河就无语了。这叶修心也太大了吧，把一个一面之缘的记者带回自己家，结果自己洗个澡的功夫他人就跑掉了，这要是有点心眼的记者都要把他家里翻个底朝天，把他那些不能公诸于世的东西挨个弄个展览，热度肯定爆表，微博系统彻底瘫痪都有可能。
但是蓝河干不出那样的事情，正思忖间，突然想起了电话铃声。
这不是自己的电话，是叶修的，蓝河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一部手机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像是召唤自己过去一般，良好的教养告诉蓝河不能去窥探别人的隐私，虽然自己做着与这条规则相违背的工作内容，但是蓝河告诉自己，不能以怨报德对自己恩惠有加的人，今天就暂时忘记自己记者的身份好了。
于是蓝河任凭那手机一直响着，没有再往前走动。
可是打电话的那个人未免太孜孜不倦，也不晓得打了多少个，单调的铃声听得蓝河都快被洗脑了，于是他有些无法忍受的想要过去把铃声关掉。
可拿起手机的那一刻，他差点失手摔了手机。
屏幕上晃动着刺眼的两个字，心头的阀门被什么一冲而开，溢出慌乱和恐惧。
蓝河。
是自己的名字……
那么问题来了，接还是不接？还是只是一个跟自己重名的人，蓝河自认自己的名字没有特别到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但无论哪个普通人看见来电显示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都能很镇静的分析情况而不惊慌。
可随后蓝河又恍然起来，看看电话号码就知道了啊，名字重名，但是电话不一定啊。
于是蓝河等待他挂断之后，想要核实一下电话号码，结果等了半天，却发现挂断电话之后的手机处于锁屏状态，没法解锁根本不能看到对方的详细情况。
蓝河内心突然有些急躁起来，他无端想起知乎上面那个提问，于是跑去翻出自己的手机，又是打开了那个页面端口。
无形之中似乎有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他往真相走去，但是有时候真相却只堪堪露出一角，剩下的，有时候永远都不得而知。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他屏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手上却略带发抖地在屏幕上飞快的敲击了几个字，回复那个叫君的人。
【回复君：您是个思维很特别的人，那么我想再问一个与题无关的问题，你发现别人的手机上打来的电话，显示的却是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情况呢？】
蓝河刚放下手机的一刻，叶修的手机却是忽然亮起，简单的系统壁纸下面显示了十几个来自“蓝河”打来的电话，最上面的那条，显示的是知乎客户端的消息。
“收到知乎的一条回复，内容详情【回复君：您是个思维很特别的人，那么我想再问一个与题无关的……】解锁展开更多。”
蓝河发抖的手心还未来得及拿起手机仔细看，就感觉什么味道满溢口鼻，中枢神经像是被麻痹了一般，想要沉睡的欲望潮水般席卷而来，一瞬间，他就觉得四肢无力，浑身酸软起来，没几秒，他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睡了过去，而那两部手机从他的手心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无声的回应。
而那手机的旁边，赫然出现了一双鞋。
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安静地站在蓝河的身后，微微弯身，一手将蓝河前额的碎发撩起，贪恋地看了眼他沉睡的模样。
随后，在光与暗的缝隙中，他似乎露出了无奈而又酸涩的笑。
07
还是那个男人。
他这次没有和自己进行云雨之欢，他只是温柔的抱着自己，脑袋倚在自己的肩窝，手臂钳的很紧，温热的呼吸从耳后喷涌过来。
蓝河感觉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但还是没法从沉闷的梦境中醒来，任由幻觉一般的梦境里，感受身后那人紧致火热的胸膛。
空气中漂浮着甜蜜却刺鼻的味道，蓝河分辨不清那是什么，他像在看一部无声的闭路电视或者黑白电影，什么东西都从眼前消散而去，然后像是灵魂出窍，他们去了很远很远，从清冷的窗棱跨越而过，融化在夜色里，直直冲向高悬的月，穿透大气层，穿越星系，然后在许多个分不清轨道的星系之间辗转缠绕，最后落到悄无声息的大地。
然后他看见了，或许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周围弥漫着黄沙，而他自己却负重前行，身上挂着厚重的绳索，一步一步，走到了行刑台前，他明明嘴唇都已干涸开裂，嘴角却挂着高傲而冷酷的笑，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和云朵，大声地喊道：
“如果天下要杀死一个异类，那么便来吧，反正这容不下我的世间，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可那如火的骄阳下跑来一个人，视线里的他跌跌撞撞的狂奔着，风鼓起了他晃动的衣衫，在空中张牙舞爪，像个恍惚痛苦的少年，面貌含糊的场景只能依稀听见他嘴里那一声残酷的“不！”，其余再也无法听到了。
砍刀落下的那一刻，他好像又从万丈深渊跌落了下去，没有重心没有牵绊的一路坠下去，无数光影从眼前掠过，明明灭灭照亮自己的脸，但什么都看不真切，梦境里反复出现了许多张表情不一的脸，在心头用力地刮蹭着敏感的情绪点。
然后又是残酷的时间起跑线，在绯色的天空里，血一般的残阳挂在山头，尸横遍野，无人生还。
他的视野像是被人夺走一般，只能看见满地的残骸，他走的每一步都十分痛苦，踉跄前行，然后他又看见了自己的脸。
应该是此时的蓝河附在谁的身上，看着对方眼里的自己。
本该属于自己的那张脸上满是血污，步枪还被紧紧抱在怀里，然后这个被自己附着的人蹲了下去，捧起那看似沉睡的脸，有什么从不属于自己的眼眶处涌出，滚烫灼热，把手背和心头一块烫伤，一滴一滴，沉闷而绝望的苦涩液体，零零碎碎地落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但是他却无从知晓，搂着自己的那人将他打横抱起，一路颠簸的往山冈上走。中途自己的手臂垂了下来，抱着自己的那人啜泣的声音明显加重，又像是在拼命忍耐那份苦楚，他明明踉跄的都快走不稳了，双臂依旧死死钳住他，任凭止不住的血水，染红了一片去路。
然后他看见焦黄的土盖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人用铲子将厚重而冰冷的泥土一下一下撂到自己身上，把这个身体掩埋了起来，而那人的泪水和自己的血水混杂在一起，合并交融，在无数道缝隙里齐心协力一般涌向所有看不见的方向。土壤呼吸着它们，靠着这些养分滋生蔓延，开出枯萎又永恒的花，心头悲恸的呐喊，成为了按了静音的画面，只剩下空落的山头，还有低旋的乌鸦。
残阳如血。
窒息感让蓝河醒了过来，可是那身临其境的疼痛却一直缠绕在心头不放。
蓝河揉了揉眼睛，发现此时的自己正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叶修靠在一边看着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叶修以前参演过的抗日电影，他在里面亲手埋葬了自己为国捐躯的爱人，从此以后，孑然一生消失于世间，从此人间再无他的音信。
难怪会有这么奇怪的梦中梦，是因为受了外界因素的影响啊。
蓝河的回忆有些破碎，他拼命想要抓住最后一点记忆的小尾巴，却发现自己已经丢失了一部分，某一段像是被人凭空留白，越是想要细思越是觉得脑袋沉的厉害，叶修突然喊了一声自己，回头冲自己莞尔一笑。
“醒了吗？睡的很沉啊。”
“嗯……不好意思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睡着了……感觉耽误了您很多时间……现在几点了？”
“晚上12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蓝河火急火燎爬起来，开始想要找手机，结果叶修已经给自己递过来了，上面却是空空如也，原本以为会被打爆的电话却是鸦雀无声，连个骗钱电话都没打进来。
“做梦了？看你出了很多汗。”叶修手里把玩着遥控器，一手撑着脑袋靠在床头，面前的屏幕里一片血红，电影里的叶修正在流着汹涌的眼泪亲手埋葬挚爱的人。
蓝河沉默的看了一会儿，那样的场景太过于深刻，如果有共鸣的话，那么他就和刚才附着的那个人产生了一样的悲鸣，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胸口被人撕开，自己的心脏被迫狠狠抽离的那种绝望。
蓝河攥紧了被子，努力克制不让自己那共鸣的眼泪落下来，他试着想用其他的话题掩盖自己的情绪不对，可是甫一开口，叶修直白的眼神就望了过来。
“做记者开心吗？”叶修问道。
“挺……挺开心的。”蓝河没料到这奇怪的发问，一时回答地支支吾吾。
“但我觉得你不是很开心啊，相比起之前喜欢的社会新闻，现在你做娱乐这块，感觉煎熬得很。”叶修又看向了屏幕里，电影里的他将那铁铲丢在了一边，在雨雾中无助的悲嚎。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暗了暗。
而蓝河未注意到，他只是暗自思索自己做这件事，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我认识一个人。”正当蓝河要回答的时候，叶修却接着说道，“认识了很多年，他从来都是个埋头往前冲的人，大部分人认为对的事情，他偏要往反方向冲，冲的头破血流，都在所不惜。”
“他明明是为了别人，却被人排挤，被人欺负，嘲笑他是怪胎。可是呢，他在每一次的阻挠和荆棘中，都从不退却。他坚守着自己认为没错的理念，哪怕有些确实看起来固执愚蠢，但是他就是永远翻不了篇的人。”
“人心险恶，道阻且长，他却从一而终的固执和善良，从未变过。”
叶修支撑起了半个身体，朝着蓝河慢吞吞凑了过去，漂亮的眼睛近距离的眨了眨，让蓝河无端想起那只眼神诡谲的猫，在两个人距离近到鼻息相抵的时候，叶修停下了，他的笑音被压的很低，听不真切。
“叶……叶神？”
“可惜我那个朋友走丢了许多年，我们重逢又离别，命运就像是抵在喉咙里的一把剑。”
蓝河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只是有些迷惑地看着叶修，结果这人突然伸出手揉了揉蓝河的脑袋，揉的用力，将对方的一团翘毛揉的更乱了，连腔调都换了一副。
“好了，起来吃点夜宵，然后我送你回去。”
“好……好的……”
叶修给蓝河做了一些小吃，但是份量挺多的，等蓝河洗个澡吃完东西的时候都快3点了，蓝河想着这么晚还耽误别人不太好，于是说自己回去就好了。
叶修不肯，扯住蓝河，然后强迫他换上自己的夹克和外衣，还给他戴上帽子和口罩，见毫无漏洞之后，才拉着他从家里出发。
蓝河一路上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他就是没法想起关键的点在哪里，好像一切水到渠成，却又缺了那拼图的一角，怎么推测和重来都存在缺憾，于是他只能沉默的跟在叶修身后，努力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闪光灯突然的出现将蓝河吓了一跳，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隐蔽的那片黑暗传来，叶修迅速拉过他的手臂往自己的保姆车方向走，而那些闪光灯却紧跟不放，蓝河心下慌乱，正要将自己的脸兜的更为紧密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黑色的车窗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的脸，还有自己此刻的装束，而这一身他并不陌生，露在外面的这一双眼睛他也不陌生。
那双眼就像看着自己，又像是看着镜头里的你。
而身边的叶修嘴里叼着烟，戴着宽大的蛤蟆镜，卫衣的兜帽盖在脑袋上，温暖的手心正紧紧握着自己。
蓝河觉得脑子在那一刻炸开，什么想法都哗啦一下飞了出去，只剩一片空白。
只有那唯一静止的画面。
因为上周那条突然爆炸的新闻里，叶修扯着的人，便是此刻的自己。
08
“……我……我想……你轻点……”
“人的这一生，0，1，2，3……一直到9，每个年龄数的末尾，就是一场轮回。而最接近的0的部分，便是9，万物归一，是起点，也是终点。你多大了？”
“我……我……29……”
“那就是最接近0的时候了。”
男人一个用力将蓝河压得更深，身下的人憋不住闷哼了一声，感觉身体从下方就要四分五裂起来，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涌向了四肢百骸。
“你……你是在变着法子说我是0吧……”蓝河没好气地回复。
结果突然一个愣神，他又醒了过来，这种感觉比梦境突然醒来还要来得匆忙，就像有人凭空把他从刚才那个幻觉中丢了出来，眼下场景什么也没改变，但是昏暗的灯光被灿烂的阳光取代，屋里原本暧昧甜蜜的气息，变成了晒了太阳的被单的味道，一时之间，蓝河又分不清自己到底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现实了。
他颓然地坐了起来，没有扒出梦境男人的身份，上班还要迟到，两耳又要充斥前辈的责骂，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要去找个巫婆驱魔辟邪一下比较好。
他刚侧身拿起床边的手机，一条新的知乎消息就弹了出来。
蓝河想了想，他好像后面没有再回复那个人了吧，难道是有新的网友回复自己的问题？于是他手指轻轻划开屏幕，打开客户端，上面挂着的还是自己那条提问，在他和这个叫君的往来消息不多的对话框下，收到了这个人主动的一条回复，上面写道：
【人间或许是存在轮回的，但是也可能会有永生不灭的魂魄，或者是永不腐烂的尸首。所谓的梦境，总是牵强附会的存在，但或许，梦境本身才是真实呢？】
什么跟什么，蓝河摸了摸一头的奓毛，这段时间以来，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挺多对接不上的内容，但是一下也难以断言从哪块开始出了错，真实和梦境越来越接近的触感和情绪，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踩入了两个空间，哪块都在拉扯着自己，哪块都在吸引着自己。
正当他陷入推理的漩涡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等蓝河赶到摄影棚的时候，已经换好衣服的叶修，站在化妆室门口，看着小年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鬼鬼祟祟的看过去，于是在小年轻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从后突然轻拍了一下蓝河的肩膀，吓得蓝河差点来一个河东狮吼。
“……卧槽吓死……！叶……叶神好！”蓝河稳住差点跳到嗓子眼的心，恭敬地向叶修问好。
“好歹是睡过一张床，吃过一碗饭，你出了我家就翻脸不认……”叶修的话还未说完，蓝河急急忙忙伸出手捂住他这张乱蹦关键词的嘴，然后扯过叶修的领带将两人距离拉近方便耳语，可是他一时担心隔墙有耳，却忽略了自己动作的熟稔和暧昧。
“别乱说话……叶神……这里人多口杂，你可不希望……自己跟一个无名无份的小记者，传出什么不好的绯闻吧。”
“娱乐圈嘛，哪有什么性别之分？身份，地位，其实说到头来，都斗不过色字头上那把刀。”
“但你不一样，你是叶修。”
“哦？”叶修许是没有意料到这段话，于是凑过来，满脸坏笑的说，“我是哪里不一样？”
“……您在我心中地位无比高贵，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被一些污泥一般的消息脏了自己的裤脚。”蓝河用下巴示意叶修快点移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条腿，别让莫名其妙的目光再被引了过来。
叶修让开了，朝着蓝河做了一个礼貌的“请”的姿势，被这阵势反而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蓝河，埋着脑袋就要准备继续往前走，结果刚走过叶修的身边，他就听见这人漫不经心的音调：
“光总是灼眼，我都快分不清我注视了你多久，于是我许下了一个自私又悲哀的愿望，把沉睡的你，锁在我的身边。”
蓝河的脚步倏地停下，这话就像是咒语，解开了某道屏障，遥远又沉闷的情绪和零碎的记忆破土而出，翻滚而上，从胃部开始反噬，一直泛滥到自己的喉管里，压不住那窒息一般的感受，而身后的目光也是如芒在背，蓝河得努力挨在墙上才能稳住自己不摔下去，他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慢慢侧过头，看向了“始作俑者”叶修，可对方只是无所谓的抖了抖肩膀，摊平双手无辜地解释道：“这是新剧本，我演练一下，还行吧？”
“……新剧本，叫什么名字？”
“睡美人。”叶修站直了身体回答道，目光里的东西暧昧不明，但是怎么也推敲不开更多的线索和痕迹，明明已经初露端倪的东西，又被对方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于是蓝河没再多问其他的话，他站在摄影棚里，脖子上挂着工作证，叶修的电影宣传照正在紧锣密鼓地拍摄，魏琛中途各种指挥其他的演员要怎么站位，怎么摆姿势，眼神要怎样怎样，和叶修一起让第一次拍摄的新人放松自己，一些等待在旁的记者早就边瞅准时机记录等下想问的东西，而蓝河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旁边，看着白色的反光板和不停闪烁的机器。
“人的这一生，0，1，2，3……一直到9，每个年龄数的末尾，就是一场轮回。而最接近的0的部分，便是9，万物归一，是起点，也是终点。”
“而你的年纪29，便是最接近0的时候。”那男人的话像在空中传开来了，无论去到哪个角落都能听到这句话，像是山谷里不再消散的回声，在每一座山峰间的触碰之后，重新回到了该回的地方。
拍摄工作一结束，记者们就蜂拥而至，蓝河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和他们隔去了远远的一个人圈，但他的目光一直围在叶修周围，紧紧地，像是瞅准了猎物的鹰，毫不保留地将目光咬在了对方身上。
叶修用新人演员躲过了记者们的围追堵截，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蓝河，然后转身就往安全出口走去，蓝河立刻拔腿跟上，手里紧紧拽着那个挂在脖子上脆弱的工作证。
他没有好奇为什么没有人拦住追随着叶修的他，也没有好奇为什么没有其他的记者像他一样跟上叶修，他脑子里一瞬间挤满了复杂奇怪的内容，导致他根本无暇去分析哪件事情才是属于常理，于是他觉得天下大乱的时候，那个人朝浮出水面渴求呼吸的自己丢出了绳索。
那根绳索会带自己去往哪里，他都不在乎了，因为再这么坚持下去，他也只会溺死自己。
于是他不自觉地也加快了脚步，跟着叶修走进了安全楼梯，在回旋的楼梯口追溯真相一般，一圈一圈地，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往地底深处走下去那般义无反顾。
看不到头的重心吸引着自己，所有的物体和空间都变得扭曲和畸形，但是他目光里只有叶修的背影，时近时远，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马上就要追上他了。
仿佛只要抓住他，就能弄清楚这一切的真实。
于是在他快要奔跑起来的时候，他突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他的怀抱久违又熟悉，冰冷又决绝，栽进去了，就再也无法出来了。
09
10
恍然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梦境太过真实，有些时候，都不清楚哪里才是真实，哪里才是梦境。
哪个才是真实地每天发生的内容，哪个才是自己创造出的光怪陆离的场景，好像命运将时光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就像被关进了沉闷的黑匣子，透不了光的空间，变成了无法企及和触碰的疮。
动情时刻是一瞬间，苦涩却尝了许多年。
20部电影，20次的美梦，20次的人生，20次的重蹈覆辙，20次的失去和获得。而在这最接近0的这一天，一切又要归零，他又会重新看见很多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天灼目的光，刺眼的血污，沾染了自己的全身，他手足无措的跪在分不清天地的荒原上痛哭，却是被凛冽的风一下下刮息。
说他是自欺欺人也好，是偏执顽固也好，叶修习惯了这些年梦境里的一切，他有时候甚至想，也许确实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就是他，而在这么漫长的不止20次的等待中，他将生的希望都磨成了赴死的决心，靠着最后一丝燃烧的欲望，和奇迹并存的努力活下去。
面前的蓝河吃惊的看着自己，听完了这个不算完整的故事。
叶修省去了很多，他觉得没有必要和他重申这些年来的孤独和冷，因为有他的每一段时光，他都会忘记彻骨的痛，所以就算他再沉沉睡去，那也不过是，清晨醒来，再问好一遍而已。
“代价是什么？”
蓝河睁大了眼问道，看着面前英俊的脸，冲自己笑得一脸轻松，好看的眉眼弯起来的时候温柔得如同春天里的风，抓不住，又握不牢。
叶修只是摇摇头，起身就要离开，但是蓝河却死死从背后抱住了他，他脑袋贴在叶修宽阔的脊背上，大口的用力呼吸，那些藏着很多情绪的酸咸的泪水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涌出，浸湿了叶修身后的一大片。
他以为梦境里的自己没了所有的记忆，会无法感同身受这样的情绪，但是他发现不对，在之前那些匪夷所思的梦境里，他就已经将那颗心脏放在自己的胸腔里跳过了。
所有的悲欢离合，他都生生经历了一番。
“代价是什么……？！是什么？！”蓝河的脑袋用力埋在叶修的衣服里，步步紧逼，声音抖的厉害，他将自己拼命揉碎在他的身后，他揪紧了叶修的衣角，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
叶修挣脱不开，于是自嘲地笑笑：“你怎么在梦里，力气都这么大啊？”
身后的人像是哭得更厉害了，于是叶修反过手，握住蓝河揪得紧紧的手背，轻轻一笑，淡然地说道：
“其实这代价也没什么，不过是做着周而复始的梦而已。”
不过是，孤独而又灿烂的永生而已。
拥有你时最为灿烂，失去你时最为孤独。
这样的代价，真的不算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是梦，所以所有的情绪都被感染了，那揪心一般的撕心裂肺，在两个人的感官中彼此传递，已经无法分辨究竟是谁的心情，痛得两人保持这个姿势许久许久，心底升腾起渺小而又奢侈的梦想。
而这个梦想，最终还是会变为泡沫一般的存在。
蓝河再一次醒了过来，而这次他不再那么慌乱，因为他发现，他没有丢失那些本该拥有的记忆。
他记得所有他分辨不清的东西，记得所有他难耐的情绪，于是他火速掀开被子，抓起桌上的手机就翻到了叶修经纪人的电话号码。
他联络好了对方，急急忙忙地往对方的约好的地点赶，他甚至还在吐槽为什么是梦里就不能让自己坐个什么飞快的东西立刻赶到对方面前呢？
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的时候，他看见了叶修朝自己走了过来，像是第一次遇见那样，朝自己露出了优雅而又致命的微笑。
“叶修……叶修……”蓝河很想说什么，但总觉得不知道从哪里重新开口，他想的是，或许能够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吧。
然而还没等到他开口，叶修却先伸出了手，笑着说：“小记者，不用这么拼命，时间还早。”
“……叶修我是……”
“我知道，你是蓝雨的。”叶修笑了笑，然后回头应了谁一声，接着转过头继续说，“我的电影宣传马上开始了。您这边位置也安排好了，可以先去等待一下，单人采访的时候，会联系你。”
“……电……电影……”
有什么东西浮出了水面，咬住了如梗在喉的命运。
那是破土而出的端倪，藏于千军万马之下，却在偃旗息鼓的时候，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叶修！您的这部新电影……叫什么名字？”
叶修还未走远，蓝河不再犹豫，大声问了出来，声音却凉飕飕的。
“不是吧……？您连我拍什么都不知道，还跑来采访我，蓝雨这么不靠谱的吗？哎算了算了，新电影的名字就叫《端倪》，这位兄弟，要不要我再跟你解释一下剧情？”
蓝河半天没说话，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叶修。
不远处，陈果握着话筒开始做开场白：
“这部电影其实主要讲的是，相爱的两人因为命运分开，但是另一方却为了死去的那个人用永生的代价换取了无穷无尽的美梦，可是梦境和现实，到底哪个才是人生最重要的部分呢？究竟谁的梦境是现实，谁的梦境是理想？端倪初露，疑云重重，但我想，这部电影会告诉大家，许多东西，永远不会结束。希望大家可以期待。”
台底下迸发出热切的掌声，而蓝河浑身却如同被浇灌了冰凉的泥水一般，他僵硬地立在原地，与那热闹的人群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所以这所有的一切，究竟是谁的大梦一场呢？
是梦里叶修说的？还是，是自己的梦？
还是说，一直在做梦的，其实是自己？
蓝河有些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而已经转身朝着舞台那走过去的叶修，背对着蓝河，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又觉得不对，理了理纷杂的思绪继续往前走去。
叶修头顶上有一个悬挂的吊灯，将整间屋子映得金碧辉煌，可此时，那巨大的装饰物却像是被妖风吹过一半，摇摇欲坠起来，叶修走近的每一步，它都晃动的更为厉害了，直到叶修稳稳走到那吊灯之下的时候，像是凛冽的穿堂风从蓝河身边刮过，那吊灯直直地迅猛地坠了下来，蓝河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叶修！”
黑色的帷幕落下，什么都悄无声息。
有什么东西隐隐露出了半个脑袋，朝你张望，但你可能永远也没法抓住狡黠的它。
百年前老巫师摆好祭祀的树洞里，死去的年轻人身上缠着一团黑色的火，而那个跪立在旁的少年一边啜泣一边呢喃着年轻人的名字。
他在说。
叶修。
End
补充说明：看到有小伙伴问是BE还是HE，还有关于究竟是谁的梦境这一点，其实在09和最后有说明，是蓝河活着，也是他做着永生的梦。HE可以理解为两人在无尽的轮回时间线里相遇重逢永远在一起，be也可以理解为悲剧从最初的第一次死亡就开始了，这个比较开放，看大家自行理解。
但是为什么中间会出现时间线紊乱的问题呢，有可能是梦境者自我催眠或者引导，也有可能是梦境本身出现问题（着重点还是09前面的那段话），这些东西都是端倪而已，你以为是全貌，其实不过是冰山一角。
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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